愛情神話 @ piggy的窩

佩托尼奧 ( Petronius 西元27年~66年) ◎著 / 陳蒼多 ◎譯 / 杮子文化出版

《愛情神話》成書約於公元一世紀，由於年代久遠留傳下來的篇幅不齊全，後代學者推測最有可能出自拉丁詩人暨小說家佩托尼奧之手，以尼祿為藍本，諷刺其淫亂奢華荒誕的一生。尼祿是克勞狄烏斯王朝的末代皇帝，在位期間極權蠻橫、縱情聲色，留下歷史惡名，與提庇留及蘇拉並列為古羅馬三大暴君。文本由英國文豪王爾德翻譯成英文，1969年義大利國寶級演費里尼改編成同名電影，並榮獲多項殊榮。

恩可皮烏斯及亞希托斯，倆人專靠結夥詐騙行搶在社會底層討生活，既是事業伙伴也是性伴侶，還是競相追求美少年亞頓的情敵。故事主要描述這三名男寵間微妙的三角關係及由此發展出的一連串充滿情慾、華麗、乖謬及神話色彩的愛情歷險記。場景從陸地到海上，從街頭陋室到豪宅莊園，從床上到宴會廳，從表演場、羅馬浴場到競技場，男寵、嬖童、閹人、狼人、女巫、神祉陸續登場，一場場人慾橫流奢糜盛宴，一幕幕荒腔走板怪誕不經的畫面。雖然是由缺乏關聯性的斷簡殘篇組成，卻不難從中窺見古希臘羅馬帝國時期的浮生百態，關於極盡奢華專權的王公貴族到任人宰割的底層奴隸間天差地別的生活寫照，當時的風俗民情、飲食文化、古希臘神話、價值觀與愛情面向等。

小說有多場挑戰視覺神經赤裸裸的性愛場景，包含同性、異性及雙性戀。以現代眼光來看，古羅馬人的某些價值觀及道德尺度悖離常理，不分年齡性別一網打盡完全自由的性愛觀，即便同性戀不再被視為異端，但羅馬人的性開放程度還是頗令人傻眼，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在當時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我想王爾德無疑是最適合不過的翻譯人選，但也不免好奇如果主張精神戀愛的柏拉圖大師遇到追求肉慾的羅馬人，不知會作何感想，絞盡腦汁想出驅走淫神獸性的法子嗎？

說實在的，一連串情色奇遇很具娛樂效果，比如恩可皮烏斯最初的迷路失身之旅、誤闖神殿或是後段努力恢復性能力的橋段，令我啞然失笑，納悶會不會真有人如法炮製，嗯～最好不要，感覺太不人道了。再說到富人崔瑪奇歐（《大亨小傳》裡男主角蓋茲比的原型）豪宅裡的那些珍貴食材及高檔料理，華麗精緻的餐具當真令人目不暇給嘖嘖稱奇，但如此頹癈的人生態度，絢爛聲色背後卻給人一種落寞悲涼感，如同他自己所言，這一切比虛無更虛無。回過頭來想想，時下很多人寧可債台高築，死命也要追求高物質享樂，著實令我無法理解，比起崔瑪奇歐，空虛悲哀更加巨大。

略過令人瞠目結舌的男女關係，撇開那些觥籌交錯、笙歌醉夢，極盡奢華縱情享樂之能事的金權生活，也不談階級制度下貧富差距懸殊，奴隸被打被罵要殺要剮行立坐臥全憑主子開心。小說裡讓我眼睛最為發亮的功臣，無非是那些即便歷經二千多年的歲月洗禮仍熠熠生輝的哲理思辯及智慧語錄。很認同小說一開頭針對教育、迷信及演講術的論述，當人們長期沉浸在浮誇的主題及空洞語詞中，很容易就會喪失理性思考能力，淪於盲從附合，而這一切全要怪那些野心勃勃急於實現自己願望而揠苗助長的父母。此番觀點套用到現代，捫心自問時下坊間隨處可見的資優教育才藝補習班，甚至幼兒潛能開發機構，不正是來自一心想複製成就或創造奇蹟的家長們的內心期望及需求而來的。

「人們之所以偽裝並不是為了自我滿足，而是想要欺騙別人。」、「最錯誤的莫過於人類的愚蠢偏見，最愚蠢的莫過於假裝自己道貌岸然。」、「友誼是一個名字，是「權宜」的伴侶」、「為何貧窮經常是才華的姐妹」、「健全的智慧與健康已不再是人們祈禱的目標，人的腳都還沒踏上朱比特神殿的門檻，便開始向神許諾奢侈的祭品。」諸如此類的哲理小語不時出現在短篇及詩歌中，即便抽離故事，仍值得一再省思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