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維爾薩納耶夫(Pavel Sanaiev)   /  陳翠娥 譯 /  櫻桃園文化     


 


四歲那年,被媽媽丟下後,沙夏就跟著不多話的阿公跟恰北北的阿嬤一起生活。阿嬤很愛幫家人取綽號,喜歡喊沙夏「該死的混帳」、「不知感恩的窩囊癈」、或者「臭死人不償命的東西」,叫阿公「臭老頭」,叫媽媽「賤人」或「黑死病」。


 


阿嬤是百發百中神槍手,隨身武器無敵咒罵衝鋒槍,無時無刻,炮口對準家人連環強力大掃射,阿公為了躲子彈只得成天往外跑,媽媽則是老早就腳底抹油躲到天邊遠,唯獨小沙夏,不能躲也無處躲,只能乖乖當槍靶。


 


    除了全年無休當槍靶外,還有落落長的病痛、數不清的作業及多到爆的藥丸排排站等著小沙夏。只要一樣沒完成,在阿嬤眼中,都是不可原諒的罪行。聰明的阿嬤很早就診斷出沙夏得了「笨蛋症」,腦子已經被葡萄球菌給啃光了,絕對活不過16歲。小沙夏希望死後可以埋在媽媽家的牆腳下,這樣就可以透過縫隙看媽媽,不會像被埋在黑漆漆有蟲子的墳墓裡那麼可怕。


 


對小沙夏而言,活著就是為了等看過醫生,耐著性子把功課做完,然後等到最愛的小黑死病來,無奈小黑死病很少來,而且阿嬤不喜歡黑死病來訪,就算來了也只能小待一下下。沙夏很早就悟出,阿嬤是生活,媽媽是難得的節日,節日跟生活都有各自的規則。跟生活單獨生活一起時就得同心協力,不得有竟見。生活不准自己愛媽媽,難得的節日幸褔也不可能變成生活,當節日離開以後,自己只能乖乖服從,設法在不違背生活規則底下愛媽媽。


 


同樣是透過童稚的眼光及天真的口吻來描述童年生活及大人世界,閱讀【把我埋在牆腳下】比【爸爸沒殺人】感受更震撼。不堪入目的言詞充斥通篇,整個閱讀過程猶如置身暴風雨中,阿嬤的咒罵冰雹,舖天蓋地,威力驚人,讓人無處閃躲。在所有的情感當中,親情永遠是最糾葛,難以跨越的鴻溝,阿嬤深愛家人無庸置疑,但透過咒罵及碎唸傳遞的親情,卻是沉重的讓人窒息無力承受,甚至殺傷力十足。即便阿公對阿嬤不離不棄,可以理解阿嬤的喪子之慟,對婚姻滿腔的失望及不滿,對生活的埋怨及對女兒的期望落空種種情緒壓力,也能感受到阿嬤對家庭及子女的無悔付出,卻扛不動如此龐大的情緒包袱。


 


從阿嬤過度保護及一絲不苟照顧沙夏的方式,恨不得讓他在真空無菌空間裡成長,不難想像媽媽何以想逃離阿嬤,為自己的人生做主。同樣是深愛對方,但表達與感受不對等時,親子間缺乏理解與體諒,孩子從父母身上得不到應有的肯定及尊重,父母也會有遭到兒女背叛的失落感。然而雖然可以理解媽媽的心情,卻不能認同她對待沙夏的行徑,不管是為人母或為人女,把愛情置於親情前面的媽媽完全失職,既殘忍又自私。


 


不管是阿嬤、阿公、媽媽或沙夏,這一家子沒有一個人是快樂的,每個人都活得很好辛苦,被親情折磨的好累。阿嬤覺得沒有人能理解她對家庭的犠牲、苦悶及痛苦,一家子全是不知感恩的臭傢伙,可阿嬤錯了,大家都懂,只是承受不起。小沙夏在阿嬤心裡是甜蜜的負擔,是唯一的希望及生命的支柱,早熟的沙夏對阿嬤又愛又恨,他想要跟媽媽永遠在一起,卻也離不開阿嬤,知道絕不能同時擁有阿嬤跟媽媽,對同齡孩子來說,跟媽媽相處是捶手可得的時光,對沙夏而言卻是稍縱即逝的短暫幸褔,讓人既心疼又不捨,情何以堪呀!


 


 【把我埋在牆腳下】說出了一個身處大時代的無助女人,為了家庭及生活失去自我,被迫強悍的心酸血淚,也道盡了婚姻、親情及隔代教養的難處,戲謔語調中透著一股淡淡的悲傷,一路讀來好笑好氣,又好感傷。小說裡親子衝突的場景及對話,或者人物獨白,在現實生活中其實一點也不陌生,這樣的阿嬤也很常見,只是力道不同罷了,很多時候我們只是不想也不願承認自己的家庭跟八點檔的荒謬劇情沒兩樣,很無力也佷無奈。唉~ 表達愛及情緒的方式何其多,阿嬤卻選擇了兩敗俱傷的方法,真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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